凛峸

产出在肉眼可见的减少的某人

别离(矶井家/丽慈生贺)

S+后续(废话),侵蚀率到达95%

是很老套的,生离死别



 

一.

这是灾厄降临的前兆。矶井丽慈出门前,天气预报说今日会有暴雨。他套上有些累赘的绒毛卫衣,拉开门离去。风雨欲来,黑色的轿车平静地停在院子门前。矶井丽慈拉开车门钻进副驾,车子绝尘而去。

“实光先生……”

“时日不多了。”紫罗兰发色的男人把着方向盘回应他。

“他……”

“阿藤春树终究还是算漏了一点。他还是小瞧了初鸟的意志——希望让至高细胞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。”轿车蛮横地连闯了几个红灯。车子的表盘一路飙上一百二。“实光的细胞直接来源于host。很抱歉,诺亚小姐的能力掺杂于此,我无法干涉它的凋亡。”

“没有任何办法吗?我……我可以做些什么?”丽慈舔了下下嘴唇。他打开车窗,闷热的空气蛮横地钻进来,带着雨水的潮气。他希望这能让自己因恐惧而混沌的大脑清醒。

“没有任何办法。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。”Theodore一脚踩下刹车。这很不友好,完全没有意识到要系安全带的少年被狠狠地甩向窗外一侧,狼狈地从车子里翻了出去!Theodore满怀歉意地笑笑,却没有要下车拉他一把的意思:“为什么?——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出手吗。因为这是创的期待。好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,既然接收到了,那么,就稍稍回应他一下好了。”男人摆细心地清理掉车子里的痕迹。“705号房。祝你好运,但愿现在是探望时间。”

“……我不理解。为什么您这次不选择继续救他呢?”丽慈坐在地上。他没有动。

“他的细胞读取了他的意志。这是个不可逆的过程。我干涉你的时间可比他要长多了——还是托他的福。否则按照初鸟的进程,没有任何人可以躲得掉。”

“——死亡吗?”

“是的。死亡。你们这些细胞接受体最终都会一个一个死去。”

 
 

二.

“您是?”“矶井丽慈。我是矶井实光先生的儿子。”“那么请跟我来。”护士没有再多问什么,甚至没有要他出示证件,径直领他到达电梯前。“矶井先生知道病房号吧?”“是的。不麻烦您了。”“请做好心理准备。”护士末了这么嘱咐。他没有回答电梯停留在他的面前,很快将一切嘈杂隔绝在门外。

很快他就到达了顶楼。走廊的尽头,不过几步路的距离,靴子底在地上叩出清脆响亮的声音。没有人在意他,这里冷清地可怕。ICU病房,各色管子连在矶井实光的身上,场景意外地与十六年前重合了——只是迎接的不再是新生,而是死去。矶井丽慈只能透过模糊的玻璃窗向着重症监护室看。因为Theodore的缘故,说不能让至高细胞有关的任何资料样本流入不知名的人物手中,矶井实光终究是被安排到了镇外的一个私人诊所。他最重要的人——父亲,满脸苍色。硕大的呼吸机盖在他瘦削的脸庞上,水汽朦朦胧胧模糊了他睡眠时仍不自觉勾起的刀削般的唇。

“实光先生他,还能活多久?”少年的眼前蒙起一圈血红的雾。他眨眨眼睛。“很抱歉。”从病房里出来的医生只是如此回答,“这或许是最后一眼了。”“……是这样吗。”丽慈喃喃道。

有些东西不是他一厢情愿就可以抓住的,比如那些被时间偷走的。矶井丽慈不愿意承认矶井实光的濒死是由于他本人的懦弱;他只能自我地认为,是实光先生太老了,老到时间将要把他带走。

“宇津木那家伙离开时是几岁来着……?老头子一个吧反正。创也是啊,差不多了,我也到那个时候了啊。”

“请不要说这样的话,父亲。我和哥哥都会陪着您的。”

但青春勃发的少年跃动的双腿终究是慢了一步啊。他终究是没有从时间的手里抢回他的实光先生。终于他要到至高天去了吗。

走廊再一次恢复了寂静。少年几乎将眼睛贴上玻璃,多看一眼——再多看一眼。他想记住父亲笑容的弧度,想数清他的白发,想触摸他下巴上的胡渣,想要知晓更多的,独属于原田实的过去——他想要了解的有太多太多啊,而现实的反差尖锐地几乎让他落泪。

“音羽先生,您怎么来了?”寂静的走廊被另一阵富有节奏的脚步声搅醒。

“春树想要见你。我就过来了。况且丽慈君没有驾照吧。”

“那就麻烦您了。……给我一些时间可以吗?”

音羽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,乘上电梯下楼去了。矶井丽慈伸手敲响重症监护室的门,向着疑惑的医生开口。

“……没有时间了。抱歉,父亲他的……最后一程,请务必让我来。”

医生眨眨眼,好像立马意识到什么一般,将床上濒死的男人留给他离去了。各式仪器都被关闭,矶井实光的生存本能全部依靠他体内那些躁动不安的细胞。红雾,噪点,几乎塞满他的视野。他要看不清实光先生的脸了啊——这么想着的少年伸手握住男人瘦小的脖颈。经脉血管裹着皮肉脆弱地暴露在他的手中,他听见细胞的声音,再熟悉不过:血液粘稠化,空洞的滴落声。那是人偶化的前兆。

他杀过人吗?杀过,又或许没有。在意大利他经常打架,提起对方的衣领招呼不过是司空见惯。他发过誓的,会为实光先生铲除一切障碍——无论是谁,哪怕是哥哥——或许是,实光先生自己。

“我是想要杀了宇津木,但是我啊,还是没有下那个手。”

“当我回过神时,我的手上出现了巨大的藤蔓,已经缠住了那个孩子的脖子。……我很害怕啊,害怕那个时候,竟然萌生出杀意的我自己。”

我要杀了他了。

我要杀了——实光先生了。

我要——杀了——

我杀了——

“……啊啊。”少年的喉咙里滚出一声微弱的声音。脖子折断的声音是那么清脆,细胞鼓噪的声音几乎是在脖颈断裂的瞬间就消失了。红色的雾,腐朽的气息一切都消失得干干净净。他面前的,少年面前的,仅仅是,一具,尸体。

还不能哭啊——还不能哭啊——还有哥哥——要去送别啊——少年这么告诫自己。他浑浑噩噩从诊所挪进音羽的私家车,打开车窗,闭上眼,头歪向窗外,潮湿的空气灌进车里,各色刘海纷飞。音羽微微侧头瞟了他一眼,没有说一句话。

 
 

三.

“春树先生。”“啊,丽慈你来了。”“又没有好好吃饭了,春树先生。”“哈哈……有塁看着我呢。”“音羽先生很忙吧?果然我还是要跟春树先生住在一次才可以。”

丽慈不可气地一屁股坐到床边。金发男人象征性地挪了挪给他腾了些位置。少年来时两手空空,只有口袋里那些临时从医院门口折下的花朵。“春树先生应该不对花粉过敏吧?”他掏出那些明黄的花,蔫巴巴的,给他随意地放进桌上的半杯水里。“我还要喝呢。”阿藤无奈地说。“水冷了,我之后再帮你打一杯。”丽慈理直气壮地说。

他出门时收到了两张病危通知书。矶井实光,毫无疑问,他应该蹬上他的摩托车毫不迟疑地前去;但此时少年竟然疑惑了,不知所措,伸向钥匙的手无措的停在空中。“丽慈君去看父亲吧。”还是音羽塁一通电话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,“春树信浓这边有我。”

“信浓氏他也?”少年终于将冰冷的钥匙收进怀里。

“嗯。”听筒对面的声音显得很疲惫,“之后我会将地址发送到你的手机上。”

“真是麻烦您了。我随后会很快赶过去。”

他终于到这里了——在送别实光先生之后。他的春树先生,哥哥,躺在床上,目光炯炯,肺部在奋力而蓬勃地鼓动,运输氧气。男人好像得了一场对于他再平常不过的肺炎,打着最熟悉不过的点滴。“我的水呢?”阿藤见他发愣,调笑般地说。“好的,春树先生。”少年赤脚下床,方才他蹬掉了脚上的短靴,此时来到窗前。窗子关着,被他不留情地推开,金属支架在巨力与风下牵拉出巨响。狂风夹杂着零散的落叶灌进屋内。“我可是病号啊。”阿藤笑笑。“春树先生你,没有那么脆弱吧?”“之前是谁那么不客气地喊我豆芽菜?”“没想到您居然那么记仇啊。”丽慈背对着他勾勾唇角,“好吧,春树先生。”少年应声,丛热水壶里取了些水,却没有关上窗的意思。塑料水杯被随意地放在桌旁,少年爬上床,伸手揽住瘦弱的男人的肩膀。“有暖和一些吗?”“你只是想抱我吧?”“嘿嘿嘿嘿嘿。”“不怕传染吗?”“我可比春树先生强壮太多了。”“这样啊,还真是可靠呢。那么以后也要继续这样子强壮下去啊。”

没营养的对话就此突然终结了。阿藤春树的话好像一支冰冷的锤,恶狠狠毫不留情敲碎他对于生老病死的全部妄想:这一切根本全都不是意外啊,只是十六年前敲定好的废弃程序消弭BUG后的重新运用而已。而少年生的希望,名为阿藤春树的杀毒软件,最终也被狡猾的病毒骗过了睿智的头脑,锋利的眼睛。

“不要这么说啊春树先生……”一切语音在死亡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。矶井丽慈只能更加用力地抱紧面前的男人。

“对不起。”阿藤突兀地说。

“春树先生?”

“因为我的缘故,老爹他要不行了吧。”阿藤睁开眼,轻轻拍打少年颤动的背,“丽慈你啊,很喜欢老爹吧。但是做哥哥的却什么都做不了,还真是说不过去啊,哈哈。”

“实光先生的事情并不是春树先生的错。”

“还在这么喊吗?”

“哥哥。”丽慈咬了咬唇重复道,“父亲的事情并不是哥哥的错啊。”

“对不起。”可是阿藤仅仅是再重复了一遍,“是我太自以为是了。搞到最后,只留下你一个了啊。”

“我会哭的啊,哥哥。”丽慈作势要捂他的嘴。

“哈哈,想象起来就很丑啊。”

“发言可真是够过分的啊春树先生。”

“那么为了我的安眠,还请丽慈好好地笑着吧。”

“您真是太为难我了。说到底我那完全坏死的肌肉也仅仅只能做出睁眨眼的动作了啊。”

“哈哈,这样子其实也挺好的不是吗。”男人隐秘地打了一个哈欠——这瞒不过少年的眼睛,以及他胸口骤然失压的心跳。阿藤春树想睡了,矶井丽慈却感觉自己抱着的仿佛是一块冰冷的木头。他无措地去抓阿藤的手,像冰块一样冰冷。

“春树先生,别睡。”少年温声劝道,声音却跟着肢体一起发颤,“不要睡,哥哥……不要睡……”

“……没关系的,丽慈……哈哈,没关系的……”

骨节分明的,瘦削的手终于是从他手中滑下了。男人闭上双眼。少年怔怔地望着阿藤春树凸起的脊椎骨,锋利,冰冷,沾染着冷冽的海水礁石的气味。死神的镰刀悄无声息地划破阿藤春树的喉咙啊,不留下一寸伤口,一滴鲜血。灵魂就这么毫无负重地升上天空,他终究还是没有追赶上承载满死亡的列车,没有拉住他最爱的哥哥。气体被抽干,泪腺被灼烧,鼻尖控制不住地发酸诞下清水。死亡的重量啊,原来也仅仅只是那么轻。

放开手了就再也抓不住了。

尸体不会回答。矶井丽慈最终只是亲吻男人的额头,替他拢好薄被,拨开琐碎的刘海。半晌,他张开干涩的唇,千言万语,哪还有什么千言万语,少年太清楚不过,死人什么也听不见。

“……春树先生,别着凉了。”

他在心里悼念一声又一声不要走,到最后全部成了再见。

 
 

四.

翻滚的黑云绸布般压在他的头顶。前往火葬场的路显得凄清而冷静。少年遣散了所有随行的人,将巨大的棺木单手扛在肩上。呼啸的风,躁动的风车草叶,闷热的空气,晶亮的汗液在少年的毛领上形成一层晶莹的玻璃霜,少年褐色的发似苇草般在空中飞舞。他的脚步很稳,落下一脚干脆利落踢飞凋零的落叶。肩上的重量太沉,少年的脚印陷进地里。现在是午日三点,大雨终于倾盆而下。

“对不起,实光先生。春树先生没有来。”

火葬场小小的屋室仿佛退潮后裸露礁石般显现在他的眼前。简明的手续,浸湿的棺木,火苗舔舐地略慢。他最后看见矶井实光的脸,干净,整洁,胡须被少年刮的平整,嘴唇的弧度在火光竟被柔和了刀锋般的弧度;很快那张脸就消失了,被火焰淹没,泡进火红的海。巨大的箱子,小的盒子,燃烧的时间不过半个小时,火焰灼烧的从来都不是罪恶。

少年最终拿到了一个雕花盒子。漂亮的紫苑,盒身周围被金发男人擅自加上了蔷薇与葡萄藤。他抓着这薄薄的盒子机械地向外走,翻出他老旧近乎报废的摩托车。暴雨,临近海边便是咸湿的空气。他曾许诺要带实光先生一起坐他的摩托车,男人在这方面却显得意外的矜持,扭捏着扭捏着就耗去了六年。如今他终于带上他最爱的男人的骨灰,驾驶着世上最帅气的摩托车驰骋向海边。雨水模糊住少年的脸。可以哭了吗,可以哭了吗?此时的我可以哭泣了吗?我可以向神明忏悔了吗?摩托车摔倒在路边。矶井丽慈抱着那个雪白的盒子窝在巨大的香樟树下。他还没有到达海边,约定还没有履行完毕,幼小的神明终于放任自己在雨水里号啕大哭一场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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